//云兒//

自由者,盼能自雲海中,尋得一身輕

【伏虎】拾憶隧道

*伏虎,刀子

*雙向暗戀,雖然是暗戀但我讓他們do了(為什麼)

*掙扎著想死的悠仁vs無論如何也想讓悠仁活著的惠

*無法道出「喜歡」的惠vs同樣不說,但實際上是不能說、也不希望對方告白的悠仁

 

 

 

如果死亡是活過的證明。

──那我寧願你不曾出現在我眼前,不曾為我而活。

此刻的他飄渺的在死亡的邊淵瞻望。

伏黑惠嘗試著要去拉他的衣角,但手卻是空的,他彷彿只握著了一陣涼風,僅僅是沒有溫度的空氣在虛空中流竄罷了。

他的五感被迫提高靈敏度,靈魂被天使拱入了天堂,昇華的過程是充滿苦楚的,伏黑在忽然間失去了視覺、味覺、觸覺、失去本應充滿感激與生俱來的健康身體。

在那一瞬間,僅僅是在那一眨眼間,那個淒涼的聲音使他的搖搖欲墜的心正式的被千刀萬剮。

 

「要和我殉情嗎?」

 

虎杖悠仁站堤防上任由海風的拍打,風聲鶴唳,殘忍的把他推往汪洋的方向。

他回過頭後輕輕地笑了出來,這個瞬間,那個如日光般燦爛的男孩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

懵懵懂懂的、義無反顧的、滿腔熱血的去挑戰這個世界的,那個溫柔模樣。

他對世界太善良,世界卻待他殘忍。

伏黑皺緊眉頭,他發現自己開始害怕告別,怕悲傷與疼痛從此之後就停步下來,怕未來只能活在悔恨與思念的深淵,所以他不得不前進一點。

想著,如果失去是慘淡的必然,那他也能有解脫的備案,一起死的話也不是不行。

他試著去拼湊那些與他息息相關的話語──

救人。

被救。

活著。

死亡。

殉情。

私情。

喜歡。

這些詞,最終薈萃成一個完整的虎杖悠仁。

帶有鹹味的微風漸漸吹垮了他的眼皮,他輕輕闔上。

冥冥之中,他好像看見虎杖悠仁在他尚未攔截之前下墜了,在尖叫聲未能響徹雲霄前,在還沒落入海中之際,就被消波塊給淹沒。

石頭上印著過去的痕跡,就像是泡爛的廉價紋身貼紙巴著皮膚不放,可湊近一看才發現其實是鮮血。

血水蜿蜒的像一道河,緩慢地爬過石堆、爬過砂礫、爬過上岸的白浪,最後融化進海與岸的接縫。深色的血會隨著浪淘出花朵,惡毒像是稍縱即逝的揮手道別。

虎杖悠仁笑著告別。

「我要拿什麼,才能換你活下來……」

伏黑惠呢喃,他痛哭失聲。

他將來不及去追趕,來不及循著血的味道伸手擁抱,他只能品嘗濃濃的鹹味,在淚水和海紛雜的遺憾之中,拆開每一份回憶。

他會去檢索烙印在消波塊上的回憶,他會去細數,會陷入後悔的泥沼。

伏黑會擁抱著海,但盼不到他回來。

 

 

 

 

時光逆流了一點。

十五歲的他們懵懂邂逅,算不上浪漫,卻有著束縛彼此活下去的承諾。

那時候虎杖悠仁經歷了死亡,他則歷經了失去,在沒有他那些日子裡於哀傷與恨之間徬徨。

他想,自己大概喜歡上了一個很討厭的怪人,就連喜怒哀樂也通通被包攬。

有時候他會猜想或許自己根本不是人類,而是由點和線組織成的音符,會因為虎杖悠仁的一聲令下驟然停止,又隨著他編撰的故事而起伏。

伏黑惠是他夢裡某個單調又不起眼的名字,卻又是那唯一一個有資格貪戀上才華洋溢音樂家的普通角色。

他喜歡虎杖悠仁,就像是音符去追隨作曲家,像字母去依偎作者。

那麼自然的就發生了,是定律,或是命運的某個部分。

那麼牽手也是必然嗎?他也曾琢磨。

在出生入死了數個日夜以後,他們的關係開始更加縝密而難以分割。

虎頭蛇尾的,他甚至找不到與此的因果關係,只是在虎杖悠仁要求他伸出手的剎那,毫不猶豫的遞出去了。

泛白的手心被他粗糙的手緊緊握住,虎杖悠仁愣了一下,笑著說伏黑的手好細,像女孩子。

兩個男孩接著在暖黃色的天空下漫步,在某個祓除完咒靈的傍晚,在獨處的愜意之中。

他們踩著紅色的磚塊,拉著手偎著夕陽,虎杖悠仁緊張兮兮的說別踩到白色的磚,而他照做的原因很朦朧,那隻明明就要跌倒卻還是牽緊他的手則是很溫暖。

虎杖把他拉起來,說你差點摔個狗吃屎,然後大笑出聲。

「怎樣?」

「沒想到伏黑也挺幼稚。」

他指了指腳下,兩個人滑稽的站在斜對角的紅磚,落日將他們的影拉的老長,擠成一團的手心則像是維繫世界的樞紐。

「好玩嗎?」

「不好玩。」

「那你幹嘛玩。」

因為我喜歡你。

伏黑惠沒有脫口,他聳聳肩,這次將對方牽緊了一點。

某種奇異的思緒發酵開來,在他無趣的青春期上撒滿調料,青黑色的眼於是難以去對上他那乾淨的後頸、刻意描繪的腰線、甚至是纖細的腳踝,他只好將頭壓的好低好低,沉默的數著每一格每一格紅色磚塊。

他靠著右手被他牽引,避開白磚行走,一邊幻想遲鈍的友人也許也和他有患有相同的心病,他們其實心照不宣,不過像是堅守一個秘密般小心翼翼而已。

他想著,他思索。

青春期昇華了私情,迫使他希望虎杖悠仁也喜歡自己。

 

 

 

青春熱血沸騰,奔騰的翻天覆地。

日本像是要滅亡了,在善與惡或價值的碰撞下險些倒塌,虎杖悠仁則是最可憐的犧牲品。

咒術師在死的邊緣徘徊已經稀鬆平常,但是人還是脆弱的物種,在落入死亡的前一個瞬間,恐懼總會自動的鋪天蓋地的疾走並驅使我們活下去。

──死了就殺了你。

那是謊話嗎?那不會成真吧?

他曾千百次在假寐的睡夢裡反問自己,他再也想像不出虎杖悠仁殞落的樣子,他強制抹去了沉痛的刻骨銘心。

只不過,虎杖悠仁的情況遠比他想像的一切還要糟糕多了。

那個應該深刻烙印在視野中心的身影,已經逐漸模糊開來。

他的溫柔被憔悴武裝,不再是純淨的十全十美,混著汙垢的太平洋在潮流的輪迴中難以散去混濁的顏色。

忐忑、難以忘卻、不捨、又喜歡。

他最終在紛擾了無限個月份以後的某一天拉住了他,他難得的不對勁,像是剛剛澆淋了足以摧毀世界的傾盆大雨。

虎杖悠仁說他生不如死,好突然。

他殺了好多好多人,他想現在就去死,當救的人與殺的人失去平衡,他的存在就不再只是平凡的毫無意義……

「我覺得我好可怕,伏黑。」

虎杖說,他的聲音沙啞,喉嚨乾腫,他看起來才是那個真正在死的邊緣徘徊的可憐人,甚至離的地獄只差臨門一腳,可他還那麼年輕。

「我怕殺了太多人以後,失去衡量生命價值的能力,我明明想逃離那個方向,想要走遠一點,但還是漸漸變成那樣。」

伏黑盯著他瞧,他沒有說話,在閃爍的街燈下顫抖的深出了雙手。

他將虎杖悠仁身上的夾克拽的要緊一些,雲淡風輕地說別著涼。

「你不懂嗎?我沒辦法回到原本的生活了,沒有人希望我存在,我沒有為了誰活下去的理由。」

他有些激動過頭,但那個黑髮冷酷的高個子男生只是無聊的重複著別著涼了,別生病。

他只是這麼說。

伏黑望接著抬眼看他詫異與不解的面孔,向下抿起了嘴唇。

像是準備了一世紀,他差點就要告白了,在冬季的初雪和透著空氣的微光中浪漫地說我喜歡你。

可他沒有。

伏黑惠很深很深的吸氣,他鼓足了充分的氧,將在風平浪靜的太平洋來一個或許有去無回的深潛。

他說,那就讓我成為你活著的意義。

睫毛搧動,拍飛了皚皚百雪。

「活下去,虎杖,活下去。」

 

 

 

喜歡和死亡有正相關嗎?

他發覺越是在乎虎杖悠仁,越是陷入無解的感情漩渦,虎杖悠仁就越想要死。

明明什麼時候開始牽手也沒能考究,他們卻很快的擁抱了,在漸涼的天裡,那晚好看過分的冬夜細雪。然後是接吻,在四下無人的午後、關上窗廉的房,他們的吻青澀的變不出花樣。

最初平庸的喜歡、圍繞著彼此的惡作劇、逐漸落下雨點、和不斷淹沒的血,再回來,虎杖悠仁從愛笑的男孩變成傷痕累累的大人。

曖昧不清前幾個月好像也變得毫無價值。

他很清楚虎杖親身經歷了另一個世界,他被迫長成畸形的成年人,包裝在年輕而富有生氣的外衣底下。

如今,曖昧再也不是最初的意義了。

這之後的歲月裡他們的生活趨近平緩,世界當然還沒和平,他們在輾轉消磨的三年裡變得混沌不已。

最後一句喜歡,是諸神黃昏的禁語。

沒有價值的言語,像是不該有存在必要般的被輕易封印。

他們很快的衝破了本壘,再濃密而綿長的性愛裡卻沒有甜言蜜語,最後虎杖悠仁總會哭出聲音,卻拚死不道出悲傷的理由……

體內的十五根手指在年歲的追趕下加上了一根又一根,死亡的倒數計時在無情的機械式的滴答聲響幾乎就要落完。

不甘心啊,怎麼可能會甘心。

他聽見身邊的人總讚嘆虎杖的咒力成長的不可理喻,卻只有他孤獨的苦苦哀求說別變強了。

伏黑俯下身,他給了喜歡的他一個款款的擁抱,他們躺在一起,捧著他的臉說你哭起來好難看,然後吻在閃著淚光的眼角。

他接著親在虎杖的脆弱的創口上,高挺的鼻梁布滿口水,唇角上也留下痕跡,他心疼的想去參與他每道疤痕的來歷,然後責怪受傷的怎麼不是自己。

 

他真的好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

 

伏黑惠最後也哭了,偷偷喝酒的他們總是逃竄著想成為大人的笨小孩,酒精催化了一肚子的愁緒,最終雙雙落入無際的淚海。

他輕聲說別變強了。

為什麼。

因為至少,我想我該比你強。

說謊。

才沒有。

說謊,騙超大。

虎張睜開了眼,夜已好深好深,他溫柔撥開他情愛之後額角產生的汗滴。

「你啊,不說的話,我是不會懂的。」

伏黑微怔,他看著那雙逐間清明的琥珀色眼睛,像是撥開雲層的月亮,光芒透明卻無法佔有。

「說不出口就別說了。」

他換得無價的擁抱。

 

 

 

十六歲、十七歲、十八歲。

他們所剩無幾的青春動盪不安,但還是過得勉勉強強。

他再也沒聽過虎杖悠仁說的、那個彷彿宣告伏黑惠死刑的自殺宣言,而是看起來天真而勇敢的活了下去。

誰也未曾提及下了雪的那晚,街燈底下的擁抱隱隱透露出的是伏黑惠潛藏的真心。

他們漫步在看得到海的封閉公路,聊著漫不經心的天,享受難得沒有死亡追趕的小小生活。

這次的咒靈意外的好解決,他們兵分兩路,虎杖悠仁說伏黑惠肯定怕曬,所以擅自決定他往比較涼快的那邊,自己徒留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祓除咒靈。

伏黑惠穿越在年歲構成的隧道之間。

九州山間的濱海道路彎已經廢棄了好一段時日。

被遮擋的視線和高速的過彎,在過去的三十年間無止盡的星火碰撞釀出了悲歡離合,詛咒像是空氣裡的塵埃滿天飛,趕也趕不走。

因此來這邊也是定期巡視。

伏黑此刻正在偶有鬆落土石的人工隧道中,與咒靈、與意識、與過往抗爭。

恍惚間他忽地想起遇見虎杖悠仁的十五歲、被滿天鮮血淹沒的漫漫長夜、及這之後翩翩成長的三年、到最後落入結尾的是瀟灑成熟的自己,他看著的過去被編撰成電影,壓縮在一夕之間。

詛咒將他心裡深埋的火種連根拔起,他沿著營火的邊緣,看見了虎杖悠仁的影子。

該清醒嗎?他不禁問自己。

那個人無情的佔有了青春裡的所有席位。

奈何甘願墮入無趣的低級詛咒之中什麼的實在是名正言順地有些可笑,於是隨手撥開了回憶,一眨眼的功夫輕鬆解決二級。

暗色的煙裊裊、呢喃斷斷續續,像是吵雜的人類耳語哪個寡婦在長長的隧道口燒香。

曾經懵懂的少年,已然成長為了獨立而富有特色的咒術師,十八歲的他瀟灑成熟,像隻翩翩飛舞的鳳蝶。

拇指卸下了沾在頰上的血後,伏黑回頭探了一眼。

虎杖悠仁在祓除了剩下的雜碎之後迎頭趕上,他對著隧道大聲呼喊起他的名字,那道逆著光的影子隨之映入眼簾。

虎杖悠仁低頭,看著涇渭分明的暗與明,赫然發現他正杵在炙熱陽光的眷顧底下,誇張的燥熱感甚至令細胞像微波爐裡的爆米花,全都怦然心動了起來。

男孩子隨手擦掉滑落著正搖搖欲墜的汗滴,他喊了聲「準──備──」,像是隻撲向主人的大狗狗埋首衝進涼爽遮蔭的隧道口。他沒入影子的庇祐之中,讓伏黑惠接住了他。

「欸?」

他稍稍愣了一會。

「怎麼不躲我?」

虎杖悠仁毛茸茸的腦袋從他懷裡鑽出來,他試探性的問道,又說,不怕我又把你公主抱起來?

「不躲。」伏黑壓下了眉梢。

「那我就不客……」

「但公主抱的話休想。」

他接著反手將高密度的肌肉大猩猩壓制在地,眼見沒有鬆開的動靜,虎杖只好誇張的求饒。

「欸放開我吧。」

「不要。」

「啊?為什麼啊?快放開啦。」

「不要,笨蛋。」

「放過我啦……」

靈魂之窗很突然的落入了灰,像是尷尬的急性腸胃炎,猛然來訪的疼痛使他瘋狂的眨眼睛。他的眼角沾染了水光,來不及在陽光下形成彩虹就被虎杖悠仁抹去。

他說沒事的,別怕痛。

伏黑惠無助的像是懵懂無知的孩子,他感覺自己好像俄頃間回到了更之前,詛咒好像還沒散去似的。

沒有父親在的五歲、模糊的記不起年歲的隨便生日、還有看見津美紀墮入天堂邊緣的十四歲慘樣。

這些都一一落入他的眼前,淚水太過猛烈的擦去了朝思暮想的身影,他只能在臨走之際隨便抓了幾瓣櫻花。

鼻酸蔓延,心痛隱隱作祟。

其實啊,他不知道的是,虎杖悠仁在他看不見的每分每秒,都擺出了祈禱似的虔誠樣子,他伸手捧著伏黑惠的臉,替他吹掉睫毛上掛著的灰。

「放過我吧,小朋友。」

他露出像是父母親般的苦笑。

 

 

 

附近的雜貨店還開著張。

虎杖悠仁伸手指向公路遠方,眼前那家小鋪似乎比記憶中又更冷清了一點。三年前,同樣的盛夏時分,熟悉的三人組在這個鳥不生蛋的鄉間路口祓除咒靈。

他還記得一路上釘崎叨叨絮絮,她抱怨崎嶇的山、抱怨黏膩的夏。

那時的他們在附近的小雜貨舖買了好多好多的蘇打冰,三個人坐在小外頭,捲起袖晃著腳丫,像極了翹了正課的不良少年少女。

那時他被猛然出現的一級咒靈撞傷了腦殼,被迫和虎杖悠仁相互依偎,在風扇配著山間的涼風襲來時,他的頭與他的肩就又更加靠近一點。

釘崎在小舖隨便逛逛時翻到了泡泡水,他的頭很沉很痛,但想享受麗日清閒的他還是選擇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山腰滯留。

虎杖將泡泡水遞到他唇前,他將頭撇開。

吹嘛!

他又撇開。

吹啦,很好玩喔。他這麼說,小力的撞了下他的肩。

伏黑惠輕嘆口氣,他仰首呼出一口氣,彩色的薄膜被風給撐起,膨脹成晶瑩剔透的球,他聽著見一旁的少年開心的驚呼出聲,沒能翻個白眼,嘴角到是先燦爛的化了開來。

他不討厭,真的。

吵吵鬧鬧也有紛亂的美,這樣的時光其實屈指可數,但現在想想,伏黑惠只回憶的起美好的事。

回到十八歲的他們,在難得獨處的旅程中繼續一搭一搭的聊起瑣事,他淡淡的說,他則笑笑的回應。

在牽起彼此的手後,他們走向了盡頭的那個雜貨店,兩個大男孩手汗的味都輾轉的膩在了一起,像極了十五歲那年,偏執的踩著紅色磚瓦的天真模樣。

他們一樣買了成堆蘇打冰,然後在甜點的最後買了瓶泡泡水。

虎杖悠仁微笑的向店主奶奶告別,他們又牽著手離開,泡泡鋪滿了天際,並且在偶爾拂過的涼爽的風中遇到亂流。

泡泡水、夕陽、牽手、虎杖悠仁、與伏黑惠。

這些時光彷彿還能無止境的重蹈覆轍。

虎杖悠仁在最近考到了駕照,他捲起袖說要小露一手,特意給輔助監督放了假,與好友在工作結束的午後單獨約會。

車窗開著,無數個泡泡因呼嘯而過的汽車模糊的消逝眼前。

他輕輕抬頭,發現天變暗了好多,灰色的雲張牙舞爪地去填滿世界,他則默默搖上車窗,說了句變天了。

伏黑惠看著新手駕駛手死死的咬住了方向盤,山間的過彎弧度則是很漂亮,他於是鼓勵的說,別緊張。

點滴透進眼皮子底下的是虎杖握著更緊的手。

最後,他們在某個無人的荒野海邊下車。

車子停的遠遠的,他們沒有手牽著手。

虎杖悠仁走在前頭,往海的方向前進,隨時都要下的雷雨,搖搖欲墜的水滴,隱隱若現的閃電,都令他不自覺的寒毛豎起。

伏黑眼睜睜的看著虎杖不急不徐的輕鬆躍上架的高高的堤防,在肆虐的海風中,他的生命似乎岌岌可危。

虎杖悠仁回過頭,他給了他一抹微笑。

 

 

 

他睜開眼睛。

於是回到了開頭,僅僅一眼瞬間,只是在眼皮落下又開啟的頃刻之間伏黑惠想起了三年間的種種,他猜測或許是鄉間隧道裡的奇怪咒靈所迫。

詛咒太狡猾,悄聲無息的去逼迫他回憶難堪的青春和他塵封的喜歡。

最終忍不住在雪原劃下一道眼淚。

虎杖悠仁伸出手,他要伏黑惠把藏著的手指交給他。

 

第二十根,他長途暗戀的終焉。

 

「不要,不可能。」

「別這樣嘛阿惠,放過我吧。」傻裡傻氣。

「撒嬌也沒用,你是男的,我不會心軟。」

「明明對釘崎也從來不手下留情的人說什麼呢……」

伏黑哽咽出聲,他又艱澀的吐了一句不要。

不要。

不行。

不可以。

想都別想。

他低頭吐出了憋了一世紀的沉重氣息,可能是過頭的二氧化碳,或是積在心梗的惰性氣體。

提早在其他人以前,翻倒世界也要搜尋出的最後一把鑰匙,他努力的攢在手裡,這樣他就可以勉為其難的去相信他不會前往地獄,同時也自私的想他別通往天堂。

他偷偷存到的一點點末日時光,不過是想珍惜的拿來蹉跎,但連這種簡單的理由也被主人給否定。

「除了這個,我可以做任何事,你希望的任何事……」

「不給我的話,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你要什麼都行,我都給你。」

虎杖垂下眼簾,他偷偷地盼的海的彼方,那從底下卷起了潮浪,在接近脆弱生命時暗潮洶湧,最後滯留在海堤之上。

「但我早該走了,伏黑。」

諷刺的是,往前是死,往後仍是死,不過晚一點死。

他無去無從,或說他該何去何從?

說實話,繞了幾個彎又怎樣,誰也不能肯定有什麼好結局。

伏黑惠說,那根手指可能已石沉大海,可能被他埋在了地心,也可能在飄泊宇宙,但就是不可能給你。

「別死,虎杖,別死。」

他低聲下氣,他最終苦苦哀求。

 

 

 

雨落了,他拉一動不動的著虎杖悠仁回家。

他的希求大概沒有被聽見,而是像那個必然的死刑暫時的被緩解。

虎杖悠仁會就此想活下去嗎?

可倔強的人了解彼此,愛憐彼此。

他們躺回床上,末雨稍微打溼了他們,十八歲血氣方剛,他拉著他脫掉了上衣,吻了,拉著他又急著捨去了全部。

紫色青色的痕跡遍及視角每個能透見的部分,親吻來的又急又快,像是不長眼的雨點,打在虎杖稚嫩的皮膚上。

臨頭了他們卻沒做,事實上是被推開。

冷靜一點,虎杖說。

他皺眉,看著伏黑惠扭曲而受傷的面容,還是捨不得了起來,宛若泡泡破掉的化開的瞬間,一座城堡崩塌的慘樣。

即使直視了無數遍,傷疤依舊深刻且明顯。

伏黑接著用那雙大手輕輕覆蓋在他難以掩飾的戰損,生怕弄疼他,在虎杖因訝異而閃躲以後,那曾被誇如女孩子般纖柔的指尖轉而溫柔點著他,像在觸碰神蹟的邊緣那樣的如履薄冰。

他願意去幻想,他們是彼此的信徒。

相互膜拜,相互可憐彼此。

痛嗎?

不會了。他搖搖頭。

修的好嗎?

修不好也無所謂。

在鬼鬼祟祟的寂寞夜裡,虎杖悠仁扯住了伏黑惠想接著觸碰他的意圖,他按下了煞車鍵,睜著自己銳利的雙眼。

 

「修不好就算了。」

 

他苦笑,嘴角的疤痕全都摺皺成一團,惹的他心疼。

他最終發現。

那份足以承擔他人生的喜歡實際上是真的毫無價值,既不能扭轉過去,也不能改變未來。

喜歡的意義是什麼?

「難道毫無意義嗎?」

伏黑惠放大了音量,他的雙手撐在虎杖悠仁上方,兩個人之間只差了一道吻,卻又相隔天涯。

「我說可以為你做任何事,難道這些話也毫無意義嗎?」

不忍直視的可憐瘋了,被拋棄的落水小狗,還是某個傾家蕩產的落魄藝術家,當然,無論是何者都無所謂。

虎杖悠仁肯定的點了頭。

毫無意義,他說。

結果卻被伏黑惠給狠狠吻了,那個深吻強硬而不容遲疑,他抓著虎杖的後腦勺深刻的像是要透過某個浪漫的儀式將他無趣他人生、他平庸的一切過渡給他。

舌尖輕巧而纏繞,他們在下個吻之前簡單的換了口氣。

可虎杖悠仁說想睡了,他想伏黑惠離開。

我喜歡你沒說。

藏在海風中未完結的那句不平等的奢望卻完完整整的留了下來。

我該怎麼……

怎麼做……

要我做到什麼程度,你才會好好待在我身邊……

「我用我接下來人生交換,換你活下來。」

虎杖悠仁睜大眼睛,他看著伏黑惠再認真不過的神情,少見的流露了怒氣。

他說,千萬不可以。

虎杖捧著他的腦袋,咬著牙一字一句。

「殉情只是玩笑,想死,我就殺了你。」

 

 

 

如果青春值錢,那大概就像是無法修復的奢侈品,只能賤賣情懷。

但埋藏一個中古的秘密又有多簡單。

伏黑惠用來三年去構築他平凡的喜歡。

已經忘記了最初意識到的那一天,他更願意說是循序漸進。

緩慢的步履沒有奔向終點的一天。

死亡的迴戰還在持續,他們日常的祓除咒靈,在清閒的午後拉著釘崎消耗無聊買的泡泡水。

可伏黑惠卻發現,看似稀鬆平常的生活其實已經變質了。

他對那個男孩的喜歡日日夜夜都在加深,但是命運的齒輪卻帶著他的主人匆匆的離去──虎杖悠仁正在試著逃離他。

獨自出了好多任務、出了好久的遠差、把自己用得遍體鱗傷回來。

到頭來,不只是自己的喜歡毫無價值,他甚至認為虎杖把自己的生命糟蹋的也廉價了起來。

要放手一搏嗎?

送他去死的話,他會在剩下的時間裡更加快樂嗎?

腦迴路可能是燒壞了,在無限輪迴了這樣複雜卻單調的是非題以後,他居然破天荒地打上了圈。

一樣的虎頭蛇尾,就像是沒能釐清的牽手始末,是注定也是莫名其妙的。

他最終拖著足以虛度數十年的步履,把藏匿已久的特級咒物交予死刑執行者五條悟。

「惠希望這樣嗎?」

「虎杖希望這樣。」

「會後悔的喔。」

「他的每個死法,都會令我後悔。」

「也是。」

五條悟捧著腐爛的手指,像是在對珍愛的學生道別。

 

 

 

知道嗎?

他的每個死法,都會令我後悔。

可是人生總是充滿後悔。

 

 

 

他並沒有告訴他該死了,也不確定是否五條悟會像他一樣藏匿那根手指,永不見天日。

他只知道,他漫漫初戀依舊無疾而終。

四十九天以後,虎杖悠仁死亡。

死因不必探究,只知道身為宿儺容器的任務圓滿達成,可聯合國也沒能頒給他勳章,他的過世的事實草草被掩埋,沒有擁簇的眾人。

被視為將死之人,過多濃厚的情感都只是通貨膨脹的硬幣,一把撒在地上也沒有人會去撿起。

長達三年的他與他的故事沒有高潮迭起,其實只有日復一日的謊和假裝而已。

他們曾牽緊彼此的手,將彼此擁入懷中,伏黑惠也曾親吻過虎杖悠仁臉上的疤,他們的關係直到最後依舊曖昧不清。

那層肥皂泡泡絲毫沒有捅破,或許還正在往遠處飛去,飄到了外太空,成為星塵或者冰晶。

但他們沒有在一起。

「喜歡」成為了伏黑惠世界裡被抹去的單詞。

回首再看,他的喜歡還是毫無意義。

他的青春蕩漾也同樣絲毫沒有價值。

因為這些都不會變成養分,不會成為值得回憶的過往。

可他還是想了起來,想起虎杖在步入死亡的前一天,聊天般平淡的對他說出的那些話。

「你以後一定要找個好人,談場很美的戀愛,不生個孩子也行,但可以養隻貓。你會開著休旅車在休假時和家人一起看海,在睡前親吻情人,摸摸貓的頭,過著很幸福很幸福的生活。等你老了就搬到遠遠的、沒有詛咒的地方,或許是馬來西亞,或許是冰島,然後……」

 

「千萬不要想起我。」

 

虎杖悠仁所撰寫的伏黑惠的未來,沒有自己的影子。

「你把我的故事描繪得很幸福,那你自己的呢?」

這趟回憶無解,甚至是單程旅行,他幾乎記不清他遺言吐露的大鋼。

我們很難去證明愛是不是詛咒。

「但是那句你要幸福,卻已然詛咒了我的下半生。」

「沒有你,我要到哪去找幸福……」

伏黑惠仰天,伏黑惠的眼淚留在空中。

如果死亡是活過的證明。

──那我寧願你不曾出現在我眼前,不曾為我而活。

──我寧願不曾想起你。

 

 

 

最後。

虎杖悠仁死前張開了眼睛,他試著將塵俗的畫面烙印在腦海,這樣就可以在熟悉的背景裡面加上伏黑惠的影子,陪他人生的最後幾秒煎熬的走下去。

「如果不是你開口就沒有意義。」

就要死了,他不能做出奢望,不能由自己吐露,更重要的是,他想要伏黑惠別說。

「當然,你開口了就更沒有意義。」

因為說了喜歡,他可能就捨不得死了。

曖昧也好,保留也可以,我們之間的感情,就停留在青春的美好裡面。

他閉上眼睛。

回憶的長途巴士在穿越隧道的瞬間,嘎然而止。

 

FIN.

 

 

 

太喜歡dk組,無論怎樣的互動都很自然,相處的每個畫面都能找到相愛的蛛絲馬跡。

惠說不出口喜歡的原因大概跟我一樣。

因為人總是越期待越害怕失敗的落空感。

所以我常常想,假如一開始不去期待的話,那麼是否無論結局如何,我們都不會受太重的傷?

同理,要是不跟悠仁告白的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面對他拒絕的可能,甚至不用面對他逐步逼近的死亡……

惠大概只是想在有限的時光裡好過一點點吧。

畢竟世界上還是有太多太多人,在愛情裡面都是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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